【郭京千帆】同门（3）
吴京在片场学习的表单就这么定下来了，小孩很机灵还有眼色，不懂的地方虽然多但并不会打扰正在干活的人，他都是一笔一划地在本子上写出来等那个人空闲了再抓着问。能跟着郭帆一路走到现在的人都不是什么拿乔托大的，相反他们都很愿意有一个人能站在不同的角度提出问题，一件事干得久了很容易因为惯性思维陷入同一种误区，这种小误区在前期因为整体的协调性或许不会很明显，但如果是一部要呈现完整的作品还要在大屏幕上放大几百倍让成千上百万的观众欣赏，按照郭帆的话说你建模的一帧抖动都会让观众好几十的票价血本无归。
郜昂够着头看吴京手里的本子，平摊开的本子左半边是郭帆龙飞凤舞的字迹，隐约还能看到纸张背面吴京一笔一划的字透过纸背，郜昂莫名有一种成熟大佬诱骗单纯大学生的即视感。
“郜昂老师？这个置景对故事线的服务是什么呀？”
郜昂让吴京的声音叫得回神，就着整体的故事线开始给吴京具体讲这部分内容，两个人用一支笔在本子上写写画画，郜昂给他讲得激动，甚至直接握住吴京的手圈起预先写好的问题，他完全沉浸在世界的构架中，正说到兴奋的时候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下一秒就一股神奇的力量拽着郜昂离开原地，两个人手里的笔也掉在铺着沙土的地上，连一声响声都没发出来。
“谁……能想到郭导你突然有空来检查置景呀。”
郜昂赔笑又拉开一步的距离，说自己突然想起来要去跟物理特效组讨论一个问题，让吴京有问题就直接问导演，吴京不明所以，想要叫住郜昂让他继续说完刚才那个才讨论到一半的问题，郭帆弯腰捡起来落在地上的笔，吴京习惯性在页眉上画了两笔，笔尖因为撞击已经出墨不连贯。没等吴京皱眉，郭帆已经从胸前的兜里抽出来一根笔放在吴京手里本子的中缝上，并顺手收走了那支摔坏的笔。
“刚刚在跟郜昂说什么？”
吴京手指点上刚才画的圈，是郜昂正在开会规划的下一场景布置。
“师兄，我感觉这个部分跟你给我看的那个剧本逻辑有冲突。”
本来只是想过来单纯看看吴京的郭帆一听这话突然来了精神，揽着吴京离开拍摄场景，带着他到旁边的钢架子上坐下。
“说说你觉得逻辑不通顺的地方。”
“你看前期其实已经表达过男主儿子的这部分情感了，那个场景和前后衔接很好，而且足够有冲击力，现在这块的场景只是再次对那次冲突进行服务，可是跟后面的内容是脱节的，而他本身的作用可能还会拉低前面冲突的情感点。嗯，就是我不知道这样表达对不对，师兄我感觉这块可以舍弃，你觉得呢？”
郭帆眼神跟着吴京手上关于人物情感和情节发展的画线，手指搓上几天没刮过胡子的下巴，微微的刺痛促进着郭帆的思考。
“直接舍去？”
“或者让后面的人在这里也出现衔接一下，做个缓和节奏可以吗？”
郭帆抬手拍拍吴京的肩膀，虚虚扶着他的肩膀借力站起来，拿出手机给龚格尔发语音：“叫编剧来开个会。”
郭帆没管那边快速回复问号三连的龚格尔，回身拉住吴京的手把他也拉起来，吴京站起来跳了一下站好，随手拍拍裤子上的灰仰头看着郭帆，眼镜有些滑落了，下半部分眼睛被折射得有些变形，更多的是他越过镜片看向郭帆圆溜溜的眼睛，信任、尊敬，来自年轻人的光芒闪烁着，但同时郭帆还看到了他眼底并没有刻意隐藏的东西——野心。
郭帆很喜欢有野心的人，欲望很低的人难以成大事，或许他能忍受郭帆神经质一样的追求，但那个人最多是协助郭帆走完全程。有野心的人却不同，这种野心可以让吴京自己持续追求目标的同时被郭帆利用，他要吴京想要的越来越多，要他也偏执地去追求，不仅成为死士，更要吴京篡位，最好用他的成功把郭帆重重地打倒在地，然后出现更多的郭帆和吴京。
和编剧讨论的会议时间不短，席间郜昂匆匆地进来递了一回东西又匆匆赶往下一个现场，吴京的眼神跟着这位同样靠仙气吊着一条命的美术指导转了一个来回，眼见他一天比一天疲惫，小屋子前方撑着黑板弯腰在白板上写写画画的郭帆也不遑多让，桌子上的冰美式已经空了两杯，吴京侧头问龚格尔，导演中午吃的啥饭，龚格尔下巴指指桌子上的冰美式，吴京小声惊叹他就只喝这个啊，郭帆被下面讲小话的吴京打断思路，皱眉回头看向始作俑者，眼神对上是吴京，刚想骂人的话咽下去，又回头补上刚才没写完的半个字。
吴京其实有点被刚才郭帆那一眼吓到了，他进组满打满算快俩礼拜，面对的郭帆基本都是高大温和的师长形象，偶尔跟在郜昂身后看郭帆低气压地检查片场出现的问题，也远没有今天这直面的一眼骇人。
会议开完敲定修改部分后天已经黑透，现在过了春分，天黑得一天比一天晚，却还是架不住郭帆他们一天比一天熬，郭帆掏出手机看看表，说今晚大家辛苦了，一起去吃烧烤。饶是春天并不是非常适宜吃烧烤的季节，大家还是发出一声欢呼，吴京自认为在刚才的讨论中并没有做出多大的贡献，偷偷摸摸准备溜走回去泡今天刚到的一箱酸辣粉，郭帆比下午还要低沉的声音叫住了他。
“小京，你坐我的车。”
吴京乖乖坐在副驾驶系好安全带，手里的本子被郭帆扔在后座，随着本子的落座本来想上车的龚格尔面无表情地关上车门离开，吴京被安全带束缚住只能原地扭两下试图探出头叫住表情麻木的制片人，只是头还没伸出去就被郭帆摁住肩膀坐好。
“别乱动。”郭帆只是淡然地收回了手放在方向盘上，车子打火的声音让吴京有点听不清现在自己的心跳，郭帆单手挂档利落地开车出了停车位，面无表情的侧脸帅得可以拍杂志封面，郭帆好像是为了看旁边的路微微侧了一下头，复而转头看向吴京：“帮我看一下那边的空隙好吗？”
突然脸红的吴京猛得转过头看旁边大得还能过自行车的空隙，还没毕业的实习生眼神飘着看向倒车镜里红得像个番茄的自己暗自在心中骂自己没出息，面对朝夕相处的师兄都能脸红，以后别想着跟漂亮小姑娘拉拉小手了。
并不知道吴京在想什么的郭帆轻笑一声，平时混乱的片场可能会有些听不清的气泡音现在以极大的优势钻进吴京的耳朵，给他脸上的热量又增了几分，不知所措的实习生戴上自己的兜帽试图遮掩，却更引得旁边的导演注意。
“怎么了，不舒服？”
吴京摇头说就是感觉风大，郭帆抬手关上所有车窗，外界的风声被隔绝，一时间车里只有两个人平稳的呼吸声，郭帆最近不知道嗓子是不是不舒服，轻声咳了几下，节奏恰如其分地融进吴京不知为何变得混乱的心跳声里。
郭帆的车和龚格尔他们前后脚到的，吴京从SUV上蹦下来，眼见龚格尔他们一辆小车上下来连上司机六个大男人，虽然自己不是始作俑者但还是莫名感到心虚，想着跟龚格尔说点什么吧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纠结间郭帆招呼他赶紧进去点菜，吴京才哎了一声跑着跟进去。
老板娘跟他们一帮子是熟人，老在这个基地拍摄，大家也老在这吃，老板娘没见过吴京，闲聊一样问最面善的龚格尔这是亲戚家小孩吗，搭话的却是不怎么喜欢闲聊的郭帆：“这是我们剧组新来的工作人员，成年了人家都。”
烧烤上得挺快，郭帆特意给吴京点的奶香烤吐司最先上桌，几个人都不怎么爱吃甜的，郭帆接了签子直接递给吴京，面包片边缘烤的焦黄，面上撒得均匀的糖粒被热量融化成金色的糖浆铺在上面，吴京端着面包片咬了一口，面包本身的奶香配上白糖纯粹的甜味直接给他吃得眼睛都幸福得眯起来。
吴京下意识想要给周围的人分，可是大家都说不喜欢吃甜的，只有天天冰美式不离手的郭帆表示要尝尝，吴京递过去想给他一整片，谁知道郭帆直接把头伸过来张嘴要咬，编剧杨志学突然转身冲外打个喷嚏，吓得吴京手往回一缩，郭帆倾过去的身体僵住，有些尴尬地坐回去，伸手接过了吴京手里的签子，算是接受了这场分享。
龚格尔看在眼里十分无语，对吴京的印象也早就变成了活泼勤快热爱学习的中国电影未来的希望，倒是郭帆这个中年男人总是老房子着火了似的眼珠子一样过度看护这朵并不娇的祖国花朵，想着转移话题的吴京低头跟刚上的烤猪心作斗争，费劲巴拉才咬下来一块，肉嘟嘟的脸颊还因为对烤猪心的撕咬蹭上一块酱汁。
“这个猪心也太难咬了。”
“因为猪心脏部分的肌肉是活动最多的，就很有韧性。”
郭帆也不管什么科学道理，一通胡诌给吴京说得一愣一愣的，小孩不知道哪根弦突然搭错，舔了舔嘴角的酱汁张嘴又问：“那猪会心动吗？”
龚格尔面无表情地咽下一口韭菜，在众人的哄笑声和吴京无力的辩解以及郭帆疑似不是因为热才发红的耳朵这场愉快的氛围中淡然开口：
“狗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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